和解放后五六十年代建造的老一代工人新村相比,位于上海虹口区北部的曲阳新村历史不算很长,但在迄今为止四十年历史中,这里却接待过很多重要人物,、、、习都来这里视察过,每隔一段时间,曲阳新村就会上一次新闻头条,在上海乃至全国人民面前亮个相。另一件让此地闻名申城的大事,要算1996年上海第一家中法合资的家乐福超市在曲阳路玉田路口的曲阳商场内开张,这店营业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四年。
在1989年版《虹口区地名志》的分区地图上,当时的曲阳路街道北以原林路(今中山北二路的西段)为界,南至大连西路,西侧以东体育会路至沙泾港一段为界,东至密云路。整个地区以曲阳路为中轴,从原林路起,向南相继穿越赤峰路和玉田路,连通大连西路。
提到的这些路,大多是解放后才陆续修筑的,好几条是1980年以后才有的新路。但估计许多人并不知道,这些路里隐藏着一条历史悠久的“百年老路”,它就是位于曲阳路西侧、斜向行走的东体育会路,它是曲阳地区名副其实的“第一老路”。
我家1996年搬到虹口,在东体育会路上也住了二十四年。最初以为这条路的命名是因为它北有虹口体育馆(今精武体育馆),南近虹口体育场(今虹口足球场),南北各有一座大型体育设施,故而谓之“体育会”。后来偶然间翻到一则资料,方知这条路的历史远比虹口体育馆和虹口体育场早得多,它之所以得名“体育会”,完全是因为另一段历史。
在2012年上海市绿化市容局公布的沪上首批20条“林荫大道”名单中,东体育会路(中山北二路至玉田路段)赫然在列,其余的19条里包括衡山路、淮海中路、瑞金二路、新华路等知名马路,与它们相比,东体育会路似乎不那么出名。但其实它不仅存世已久,更有不少值得探究的往事。
通过《上海地名志》可以查到东体育会路的基本情况和命名理由:东体育会路在虹口区中部偏西。南起东江湾路,北至曲阳路。长1995米,宽12.0~16.0米,车行道宽7.0~9.0米。6年(1917年)筑,因通往万国体育场,名新体育会路。20世纪30年代改今名。沿路为住宅,有工厂、学校。
此处所提到的“万国体育场”也称为“江湾跑马厅”,相关建筑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或许很多人都知道如今上海市中心的人民公园、人民广场一带曾是跑马厅,却未必知道江湾地区也有一个跑马厅。《杨浦文化志》中对它有一段简要的介绍:万国体育场(江湾跑马厅)是1908年,上海巨贾叶澄衷之子叶贻铨(又名叶子衡),耗费巨资在今江湾武川路、武东路之间购地1300亩,建造跑马厅。于1911年跑马开赛,成为华人最早在上海办的跑马厅。整个工程包括跑马场地、看台及舞厅、酒吧等娱乐设施,并在看台南侧,仿上海跑马厅的式样,也造了一座大自鸣钟。1917年扩大看台,增设球场等体育设施,并改名为万国体育场,但人们仍习称“江湾跑马厅”。
不过根据崔乐泉主编的《中国体育通史》第三卷中对上海万国体育会(暨上海运动事业基金董事会)的介绍,万国体育会早在1910年便介入了江湾跑马厅并成为了最大股东,“万国体育场”这个名字从1910年便开始启用了。
江湾跑马厅远离市中心,周边多为田野或荒地,并无现成的道路通往市区,为方便市内客人往来此处观赛娱乐,自然要辟道修路,由此周边先后出现了均以“体育会”命名的马路——体育会路、老体育会路和新体育会路。在下面这张1946年的上海老地图上,清晰显示了这道路的,右上角那个椭圆形的绿色区域便是万国体育场(江湾跑马厅)旧址所在地:
这里我们参考《上海地名志》中相关路名的词条,再结合王老师2018年所写《体育会路通往哪》一文中引述自《江湾里志》“体育会马路”条目的有关介绍,逐条来看:
第一条——体育会路,于1911年开筑,19年(1930年)改名“体育会纪念路”,1950年更名为“纪念路”并沿用至今。也有另一种说法,称这条“体育会路”在1929年因西首建起“孙中山先生奉安”而更名为“纪念路”。据王老师引述的《江湾里志》记载,此路从淞沪铁路江湾车站起,通至江湾跑马厅,折算公尺长度约为1000多米、宽16米,用煤屑铺面,筑路用银3300余元(包括购地)。
第二条——老体育会路,于1912年开筑,26年(1937年)更名为“西体育会路”并沿用至今。据《江湾里志》,此路自跑马厅南首起,直达北四川路,长6600多米、宽16米,泥土路,筑路用银1200元。此处我有一个疑问,这个路名中的“老”一定是相对于“新”而言的,因此在出现“新体育会路”之前,它的路名中应该没有这个“老”字,但如果叫“体育会路”,又会与第一条路重名。那么建成之初,它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呢?这个谜题暂时没有破解。
第——新体育会路,于1917年开筑,其位于“老体育会路”的东侧;1930年代更名为“东体育会路”并沿用至今。虽然志书上并没有明确年份,但它应该是与“西体育会路”同时更名的。据《江湾里志》,此路自跑马厅南首起,直达葛家嘴(今虹口游泳池附近),长2600多米、宽13米,用煤屑铺面,筑路用银2800余元。
虽然在《江湾里志》的记载中,老体育会路和新体育会路的北部起点均为“跑马厅南首”,但通过历史地图我们会发现,它们的起点并不一样。下面这份1948年的上海地图清晰地显示,西体育会路最北端在江湾跑马厅旧址以南,与从江湾车站而来的体育会路(图上未标注路名)在红色箭头处交汇,当时江湾跑马厅大门就在这附近。而东体育会路只到“北薛家塘”附近的蓝色箭头处就结束了,两条体育会路与其他几条马路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路口,此处正是如今虹口北部的重要交通枢纽——大柏树。
根据王老师引述自《江湾里志》的道路长度,我做了简单测量:如果从江湾火车站旧址,也就是今天纪念路车站西路口出发,沿着纪念路一直往东,走到纪念路学府街这个路口,距离是1.1公里。此路口距离当年江湾跑马厅南首的大门已经不远,因此可以印证该志书中“体育会路长1000多米”的说法无误。如果从今天的虹口游泳池出发,沿着东体育会路一直向东北方向走到大柏树一带,距离是2.7公里,可以证明志书中“新体育会路长2640多米”的描述也是比较靠谱的。
唯一有疑问的是“老体育会路长6600米”这一说法。按志书所提供的信息,“此路自跑马厅南首起,直达北四川路”。从1940至1950年代的上海老地图看,西体育会路南端的起点在虹口公园附近,在此与南侧沿淞沪铁路修建的马路(今东江湾路)连接起来。即便我们将南面这段路也视为早期老体育会路的一部分,从当时靠近北四川路口的天通庵车站算起,到江湾跑马厅的距离也只有4公里多一点,与《江湾里志》中记载的6.6公里相差甚远。
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我发现在另外一些文献中,老体育会路是一条连接铁路北火车站和江湾跑马厅的道路,我便测量了一下从老北站旧址沿今宝山路-东江湾路-中山北一路一线,最终抵达跑马厅旧址的距离,差不多是6.2公里,虽仍不足6.6公里,但已经比较接近。
这里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江湾里志》对于路长的记录本身有误或是后人出错,其二是这本志书对于西(老)体育会路南端的起讫点记载不准确。如果此路确实一直连通到北站,其具体还需详加考证,这里只能暂且搁下。
此处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时隔仅仅五年,要在老体育会路的东侧再斥资修建一条雷同的道路?比较合乎常理的解释是,当年前往江湾跑马厅观赛的客流巨大,导致老体育会路不堪重负,同时又考虑到加宽道路的施工可能会影响到已有道路的通行秩序和安全,遂在其东面辟一新路,以达到有序分流的目的。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并无文献上的支持。
新老两条体育会路在薛家塘(今大柏树)附近合为一处,来客还要通过西(老)体育会路薛家塘以北的那一段才能进入江湾跑马厅。不过这段长约700米的道路,却在解放后的地图上消失了。这一定程度上与江湾跑马厅的惨淡结局有关——1937年“八·一三事变”,上海江湾地区炮火,江湾跑马厅也无法幸免,设施大面积受损,赛马和其他娱乐活动由此终止,很快成了一块被抛弃的废地,后沦为日军的农场和马场。
因为不再有马会赛事,且周边被日军占领,通往跑马厅大门的西体育会路北段也就人迹罕至、日渐荒芜。上海解放后,万国体育场一带则经历了从军事区到工厂区、学校区的变迁,随着地块开发的逐步推进,昔日江湾跑马厅留下的历史建筑物被陆续抹去,如今已看不到任何与之有直接关联的实物遗迹。所幸原来建在跑马厅之外的叶家花园完好保留至今,成为江湾跑马厅历史唯一健在的“者”。
通过《五角场镇志()》附录中的《江湾跑马厅今昔》一文,我们得以了解,当年上海江湾机械厂在此处圈地造厂时,其实保留了江湾跑马厅的全部看台,看方的空间做过厂房;原跑马厅大楼的建筑也保存的较为完整,经修缮后曾作为职工食堂和宿舍;而大自鸣钟钟楼拆去尖顶后改为了水塔,矗立在厂区中央。由此可见,这些珍贵的历史建筑直到1980年代末还依旧存在,遗憾的是,它们最终没能逃过被商业大潮淹没的命运,2000年初这里建成了三湘世纪花城,摇身变为高档住宅小区,老建筑一个不留都被拆掉了。只是不知道在被毁掉之前,有没有留下过它们最后的影像?
继续说西体育会路。观察下面这张1960年的地图我们会发现,东西两条体育会路在大八字附近交汇(大八字后曾写作大八寺,最终因原地名为日军遗留,改称大柏树并沿用至今),原本位圈区域中的那条从大八字通往纪念路东首的西体育会路北段不见了。
不过在“天地图”平台所提供的1979年航拍照片上,我们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在测绘地图上消失已久的西体育会路北段的残影(下图12中线段的左侧)。正如解放前老地图所绘制的那样,这条残路的最北面与纪念路交汇,但靠近路一侧却被一片建筑物所,使之成为了一条“断头路”,这无疑是它从地图上消失的主要原因。
而通过“天地图”的影像对比功能,还有更意外的发现——当年西体育会路最北端与纪念路的交汇处,现在仍然保留着一小段道路;也就是说,地图上消失的西体育会路北段其实并未完全湮灭。借助这段小路,今天人们可以进入上海财经大学国家大学科技园,路边门牌号为纪念路8号。
上图13,就是原西体育会路最北端与纪念路交汇处现在的样子,沿着它向南走200米左右,道路尽头被一处建筑群和一扇铁门所(图14),但行人可以绕过这组建筑,继续沿着西南方向的曲折小路,一直穿行到路20弄,然后径直往南走到路上,出弄口右手边就是大柏树了。原来的西体育会路北段虽早已成为断头路,但这一带在经过后,却又出现了一条全新的通道,把大柏树和纪念路最东端连接起来,而这条全新通道最北面的这200米正是当年老体育会路的一部分。
这一小段“血脉”能保存到今天,无疑是值得庆幸的,它不仅了这条老路的百年沧桑,更是一处弥足珍贵的历史遗迹——遥想百余年前,江湾跑马厅兴盛之际,从市区赶来此处娱乐消遣的人流,无论是搭乘火车从江湾车站而来,还是从闸北、虹口方向由老体育会路或新体育会路而来,都会抵达这个路口。昔日鼎盛之时,此处定然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在《江湾跑马厅今昔》一文中我找到了相关记载:江湾跑马厅开张以后,不但吸引来众多官商富户,就连一些原在“上海跑马厅”豪赌的外国人,也改换门庭,被吸引到这里来参赛。马赛未开始时,马路上,车辆首尾相接,人涌如潮。每次赛马,豪赌客人赌注动辄千百万元,赛马时,气氛热烈,群情亢奋。跑马厅大门口有一支西洋乐队,以铜锣洋鼓、小号喇叭、,迎接赌客的到来……
这些喧闹的场景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戛然而止,随后此处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沉寂,如今则又变得稍许热闹一些。纪念路8号的科技园里,有上海财经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和不少高科技企业,路口西侧是五角场街道社区卫生中心,东侧为嫩原粮油批发市场,聚集了很多做粮油生意的买卖人,路口的北面是的居民区。不过在此居住或经商的人里,估计很少有人知道,当年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历史。虽然本文的主角是东体育会路,但我觉得仍然有必要多花一些笔墨在万国体育场、江湾跑马厅上,一来这本就是东体育会路问世的源头,二来作为一个建筑实体已彻底从地面上消逝的“传说”,只有靠文字记录来让这段历史能被不断述说下去,不至于被人们遗忘。
通过“天地图”上航拍照片的对比不难看出,原江湾跑马厅这一带四十年间的巨大变化,但整个区域外围的那个椭圆形轮廓始终清晰可辨。
今昔对比,这以“体育会”命名的道路中,西体育会路的变化最大,路名依旧存在,但只剩下广中路—大连西路至中山北一路—沙泾港之间这短短400米了。1950年代末,在中山北路延伸工程中,西体育会路沙泾港至大八字一段经改建拓宽后更名为中山北一路。
体育会路,也就是今天的纪念路,除了更名之外,没有变化,只是在1960年代其最东端与新辟的武川路连接了起来,从而可以直抵政同路(今政立路),道路幅面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拓宽。
东体育会路的变化不算很大,但南北两个端点都有调整。根据1989年版《虹口区地名志》介绍,在1930年代的“一·二八事变”和“八·一三事变”中,东体育会路沙泾港以北部分因受战争损毁严重,道路两侧或成荒地、或变农田。解放后,出于交通运输的需要,对这段路进行了,但道路基本保持其最初的形态,向北一直通到今天的大柏树一带。不过随着曲阳路的延伸,东体育会路的最北端在1980年代发生了变化。
曲阳路本是1950年代开筑的一条小路,最早仅有大连西路至玉田路不到300米的一段,通过1976年的地图可以看到,当时其长度也没有发生变化。再参考1979年的航拍照片,当时曲阳路(图20的黄框内)北面的区域还是广袤的农田。
1980年代开始兴建曲阳新村之后,曲阳路向北延伸;在1988年的上海地图上,曲阳路的最北端已经和东体育会路交汇。到了1992年,地图上靠近大柏树的那段从原来的东体育会路变成了曲阳路,而且仔细对比会发现,1988年地图上东体育会路最北端是朝北偏东方向,最终与路交汇,而1992年地图上曲阳路最北端则变成朝北偏向,与北面的逸仙路连成了一条直线,这期间明显经过了一次道路工程。
从改善机动车通行效率的角度来看,这次显然常成功的,北端直通逸仙路后,曲阳路具备了成为南北交通干道的条件。当时由226路高峰线路全日线将南端的起点站,也由原来的大八寺(今大柏树)调整到了曲阳新村内,行车路线经曲阳路过大柏树,沿逸仙路北上。通过下面三张地图的对比,我们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曲阳路、东体育会路沿线这十年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这十年也是曲阳新村地区发展最快的黄金时期。
有些文献里说,曲阳路的这个北延伸段继承了东体育会路最北面的一段,或者说东体育会路的最北端被曲阳路所吞并,这两种显然并不确切。现在曲阳路最北端这200余米,其实是在1990年前后的,而原东体育会路的北段则被湮没在这条新路和一处高层建筑的工地里。这座高层建筑就是25层的贸海宾馆,也就是后来很有名的兰生大酒店,如今易主为外服大厦,门牌依然是曲阳路1000号。
经过这番之后,“缩头”的东体育会路与“伸头”的曲阳路在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大约20度左右的锐角。这个夹角刚刚形成之时,周边还颇为荒凉,但此后的发展却很迅速。而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张,公交线网的不断丰富,这个地方如今已成为曲阳北部地区一个重要的公交换乘站——靠近曲阳路一侧的“大柏树(曲阳路)”公交站有七、八条线路停靠,东体育会路一侧则是746路和1258路的起点站。又因为这里有逸仙路高架的上下匝道,早晚高峰周边车流量极大,拥堵非常严重。当年对于曲阳路北端的那次虽有先见之明,但如今也已跟不上城市高速发展的节奏。
东体育会路南端的变化则发生的更早,并且情况也相对复杂一些。查阅现在的地图我们会发现,东体育会路的南段走到大连西路之后中断,然后沿大连西路往西200米处,路的南侧又出现了两段互相垂直的东体育会路(见下图24),这一奇特形态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东体育会路被隔断自然是因为大连西路的出现。在上海地方志办公室官网的地名词条中,对于大连西路有这样一段描述:4年(1915年)筑今欧阳路以西路段,名大连湾路;1956年延伸、拓宽至四平路。在1948年和1950年的上海老地图上,我们会发现上述区域有一条“通利路”,恰好是从欧阳路起始,然后向西跨过淞沪铁路,这段路应该就是由“大连湾路”发展而来的。不过在某些老地图上,这段道路又被算作东体育会路的一部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推演的是,1917年筑新体育会路时,利用了现成的大连湾路把虹口公园北侧区域和新体育会路连接了起来。
图25:1948年上海老地图上公园(今鲁迅公园)以北的通利路(红箭头)及其西侧的东体育会路南段(蓝箭头)
图26:1950年上海老地图上虹口公园(今鲁迅公园)以北的通利路(红箭头)及其西侧的东体育会路南段(蓝箭头)
1956年大连西路辟通至四平路之后,这一带的格局就和现在差不多了。在1950-1960年代的上海地图上,大连西路以南的这段被明确标注为“东体育会路”。不过到了1970-1990年代的地图(譬如下图27),只看的到大连西路以北的东体育会路,大连西路以南的部分却不显示——位于虹口公园西北角的这片区域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这片空白并不是因为实体道路消失,而是被地图省略了,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地图的比例尺不足以容纳这个狭小区域的道路细节。
通过下图28的左侧部分可以看到,当年这片区域内的道路好像是一个倒挂的“吕”字,的“口”字大一些,下面的“口”字小一些。再对比右侧部分今天的道路形态,构成倒“吕”字的路都还健在,只不过那个大的“口”字被延伸出来的东体育会支路分成了两部分。
另一个比较大的变化是,如今这里出现了两条东体育会路,两者互相垂直并产生了一个丁字路口,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与虹口足球场有关。原来大连西路以南的这段东体育会路呈L形,先向南100米然后立刻折往西面,到东江湾路结束。2007年时为解决大型赛事及演出结束后的散场难问题,从足球场北侧延伸出了一条路,与东体育会路相连,这样车辆就可以直接从足球场的北门径直开到大连西路,从而缓解一部分交通压力。这条新开辟的道路也被有关方面命名为东体育会路,这才造就了如今两条同名道路形成丁字路口的独特景象。
最后有必要说一下东体育会支路。在《上海地名志》中,对此路的介绍如下:东体育会支路在虹口区中部偏西。东起东江湾路,西至东体育会路。长200米,宽10.6米,车行道宽7.6米。20世纪20年代筑。沿路有虹口游泳池。看来此路虽短,但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在东(新)体育会路筑成后不久它就问世了。大概是由于道路很短但路名很长,所以在当年出版的单张上海城区图中,是找不到它的,只有在某些分区图中才看得到标注路名的东体育会支路。这条老路也呈L型,在道路的直角转弯处保留了一座历史悠久、规模不小的洋楼,现为赤峰医院住院部。
作为虹口区境内的一条小马路,东体育会路沿线不仅有虹口体育馆、曲阳公园,还有岳阳医院、上海市市级机关第二幼儿园、虹口区第四中心小学(高年级部),虹口区房地产交易中心也曾坐落于此,因此对于虹口百姓来说,它还是小有名气的。村子情事不过对于虹口以外的上海人来说,其知名度和存在感恐怕就要相对低很多了,更谈不上有的知名度。但这并不意味着东体育会路是一条无聊的老马路,悠久历史的背后必然会留下一些故事,而在最近三十年的城市快速发展进程中,东体育会路的沿途也同样不断经历着变化。
对曾在上外虹口校区有过学习经历的人来说,东体育会路一定有难忘的往事,学校有一扇东门就开在东体育会路340号,另有410号的出国人员培训部、海外合作学院以及411号的学生生活区。2019年恰逢上海外国语大学建校七十周年,在校庆原创歌曲征集活动中,有一首赵卫森作词、丛萌远作曲的作品,歌名就叫《东体育会路》。上外周边有马路一条小河,作者偏偏钟情于东体育会路,可见其在许多上外学子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
其实上外的所在地,在时期就曾是一座著名的私立大学。据《虹口区教育志》记载,13年(1924年),何世桢先生辞去上海大学教务长之职,在其父何汝持的资助下,与其弟何世权在新体育会路、老体育会路一带创办持志大学(后称持志学院),1931年在水电路开设新校区后,老校区则专办附中。
而据上海外国语大学网站上的《从上外虹口校区用址看上海城市变迁》一文记载,早在持志大学设立之前,这里就已有校园——1918至1924年间此处有一所灵生工业学校,为旅澳华侨商人创办,占地十亩。1940年持志大学停办后,这里在1941至1945年间成为上海第二日本高等女子学校。
1950年2月,华东人民大学附设上海俄文学校迁入此校园,后相继更名为华东人民大学附设外文专修学校、上海俄文专修学校、上海俄文专科学校等。
如今上外校园里的建筑大多是解放以后兴建的,很大一部分是1980年代以后的作品,不过在校园最南侧留有一幢小洋楼,并在大连西路上设有专门的入口,门牌号是568号。
虽然规模更大的上外松江校区已启用多年,不过虹口校区依然承担着部分教学任务,且2004年在沙泾港北又新建了上外贤达学院,所以在这里学习生活的学生数量并不少。得益于此,东体育会路大连西路至玉田路这段,一度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各种杂货店、文具店、小吃摊遍布,尤其是众多餐饮商家深受师生、家长们的喜爱,还曾涌现出多个驰名周边的网红店、料理,我自己则在这里吃到过迄今为止最美味的鸡蛋灌饼。然而2016年春季,周边地区进行了一次商户集中整顿,当年在此地红极一时的美食商家差不多都散光了,街道两侧的喧嚣一去不回,人气一落千丈;看上去固然干净整洁了许多,但也失去了活力和生机。
说到美食,则不得不提一下位于东体育会路25号的“飞龙生煎”,毕竟这也曾是当年上海滩响当当的一块牌子。“飞龙”在四川北路沿线开过好多店面,最早在武进路口附近,后又转战弘基广场、东泰广场等地,如今则只剩下这个位于东体育会路最南端的店面了。当年飞龙生煎不仅馒头有口碑,里脊肉串、鸡肉卷、鸡蛋饼、酸辣汤等等也都颇具特色,周末高峰时段经常一座难求。虽是一家国营气息比较浓厚的饮食店,但口味一直不错,至少曾在一大批上海中刻下过烙印,算是一家可以触发往日美好记忆的老店。
不过如今开在东体育会路上的飞龙生煎已无当年火爆的人气,店面缩水并以经营早餐为特色,虽有午市和晚市,但一般情况下只卖面条、馄饨、客饭等。即便是只在上午吃得到的生煎,味道也和当年大相径庭,在我印象里早年飞龙生煎的肉馅有一股独特的芹菜香,如今已荡然。唯一保留下来的旧时印记,是那块绿底白字的“价目表”,这个鲜艳的翠绿色是他们使用多年的招牌色。
总体而言,无论是规模还是气质,这里的现状与当年鼎盛时期都有很大的差距,它延续了飞龙的“血脉”,却已无飞龙的“气韵”,难免令生感慨。但如果抛开它的辉煌过去,只以口普通饮食店的标准来评判它,这家店其实还是挺可爱的。我去那里吃过早饭,发现那些老主顾和店主、店员们相处非常融洽,另一些相识的客人一边吃早点一边拉家常,充满着市井气息和人情味,我还是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从飞龙生煎店往东走,在两条东体育会路形成的那个丁字路口的东侧,有一片“119弄小区”。从路边看其貌不扬,只是几幢矮平房,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119弄的老3号、22和23号都是在册的“上海优秀历史建筑”。这三幢洋楼均建成于1930年代,其中的22号曾在2016年3月经历过一场大火,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前几天我去看时,此楼刚刚进行了修复,已接近完工,但和当年的原貌是否保持一致,似乎就难说了。
附近还有其他几栋小楼,虽然没有悬挂“优秀历史建筑”的标牌,但有好几座房子看上去也很珍贵。“119弄21—37号”弄口的铁门上贴着“部队营房 闲人免入”的告示,了这几座楼的身份——它们属于海军干休所,住的都是军队干部及家属。虽然门口时有人员,但如果你和他说自己是专门来看老洋房的,对方应该不会阻拦。而走到这个部队大院的最深处,还有一个打理得非常精美的小花圃,那鲜艳的色彩会让人瞬间感受到大自然的蓬勃生机,据说是出自一位退役后长期居住在此的海军老干部之手。
除了这些漂亮的老楼,这里最宝贵的当属残留下来的一段碎石铺就的“弹街路”,长度大概30米左右,就在119弄北面一点的一条小弄堂里。能在此处看到越来越稀罕的弹街路,无疑令人惊喜,如果这一带不被拆迁,那希望这条老路能够一直保持其原貌吧。
从119弄出来回到东体育会路上,继续往北走就是大连西路口了,对马路就是如今上外虹口校区的正门。1987年11月,就在这扇校门口附近,曾经发生过一起沪上的大新闻——于双戈持枪抢劫案。前段日子网上出现了几篇回顾此案的文章,其中不止一篇提到当年于双戈作案的地点是在东体育会路上的一家工商银行储蓄所。其实这是一个乌龙,事发的那个工行储蓄所其实在大连西路上。当年外国语学院大门旁有一长排一层楼的平房,其中有一家专卖外语出版物和音像制品的书店,而于双戈的那间储蓄所也位列其中。这排房子后来被全部拆除,原地建起了上外教育出版社大厦,如今在大厦的一楼仍有一处银行营业所,现为中国工商银行上外支行。
东体育会路上另一个上过新闻,而且是不止一次上过新闻的地方,是715号的精武体育馆;这座1991年落成的大型建筑,最初名为“虹口体育馆”,拥有两千多个座位。当年它之所以经常上电视,自然是因为建成初期这里举办了许多大型体育赛事,记得上海东方男篮冲上甲级联赛后的第一个赛季,主场就设在此馆。1996年我还买过5块钱一张的学生票进去给他们助过威,那时候姚明还只是队中的小字辈,没有打上主力呢。
后来虹口体育馆停车条件欠佳的先天不足逐渐,高水平赛事就很少安排在此举办了。而它再次引发新闻的关注,则是因为2005年春运火车票的临时大卖场设在此处,排队购票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体育馆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应该算是虹口体育馆历史上人气最旺的一次吧。
其实体育馆刚刚竣工时,还曾经上过一次电影银幕——在1992年上映的由上海电影制品厂摄制、史蜀君导演的的电影《女大学生之死》中,崭新的虹口体育馆是电影尾声处的一个重要外景地。影片故事围绕一起医疗事故展开:女大学生梅子因轻度烫伤入院,但病情突然恶化时未得到及时抢救,最终不幸身亡;她的父母、同学为此四处奔走、调查取证,最终大白,在岗医生玩忽职守直接导致了梅子的死亡。我记得当年学校曾组织我们去影院集体观影,多年后我在电视上重温此片时,突然发现里面的这座建筑非常眼熟,并认出了它的身份。
《女大学生之死》汇聚了章非、翟乃社、华、宋忆宁、沈畅等知名演员,还有因出演《十六岁的花季》一炮而红、后来踏入电视圈的吉雪萍。因其题材为大众所关切,上映之后曾在社会上引发过轰动和讨论。在影片接近尾声时,权威医学专家们汇聚到一起,召集相关方开了一次高级别的事故鉴定会,那组会议开始前记者在入口处争相采访并介绍各位专家背景的镜头,就是在刚刚建成的虹口体育馆外拍摄的,导演还特意给了体育馆几个特写。有意思的是,现在镶着体育馆名的地方,当时为了配合剧情,悬挂了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标志。
2013年10月21日,虹口体育馆正式揭牌更名为精武体育馆,此后这里经常举办各类武术比赛和展示活动,可是停车难的问题也一直未能得到根本性解决,一遇到大型活动周边交通便会陷入泥潭。
虹口体育馆更名“精武”之后不久,斜对面的曲阳公园也更名为精武体育公园,它们一起成为当年虹口区大力推动“精武文化”复兴的重要载体。前几年,曲阳公园又恢复了原名,精武体育公园的叫法被逐渐淡化,不过公园内的“精武元素”并未减少。
1997年之前,曲阳公园这里是一片棚户区,大部分是危棚简屋,住户多为社会底层的外来谋生者,不堪。这一带俗名“火油弄”,1920年代此处曾有过一座西人开办的火油仓库,故此得名。我有幸了这里从开挖人工湖、修建道路、覆盖植被并最终竣工的全过程。建成后,公园的1号门设在中山北一路上,2号门靠近东体育会路,门牌980号。
当时曲阳公园的西南角曾有一个户外卡丁车训练场,曾在上海名噪一时,想必留下过许多卡丁车小选手难忘的童年回忆。不过卡丁车所发出的巨大噪音也成了扰民的因素,发动机的废气污染也非常之大,所以在2013至2014年的公园改建工程中,卡丁车场正式关闭进行改建,如今这里成了一花圃,不过里面保留了一个供孩童游戏的轮胎主题乐园,也算是对当年卡丁车场的一个纪念。
虹口体育馆对面有一排商用裙房,二十多年来在此经营的商户频繁更迭,持续长久的老店还真不多,开在这一带的餐饮店普遍缺乏特色,口味平平、口碑稀松。不过曾有一家“陈记烤鸭”属于例外,它可算是东体育会路玉田路以北这段为数不多的“人气美食”,好像还上过电视节目,当时店面就开在880弄银联花园小区的南面。烤鸭店的生意一直不错,逢节假日经常排长队,中秋前后就更不必说了。不过此店最终的结局是在前两年关门,据说是因为店面后方居民楼里有人投诉他家烤鸭炉的油烟太大,影响居民正常生活。
从精武体育馆继续往北,穿过中山北二路,便是如今东体育会路最北面的一段,在甘河路口的北面,有岳阳医院的一扇边门。这扇门的斜对面,东体育会路1099号这里曾经有一家阿凡提大饭店。由于靠近新疆自治区人民驻上海办事处以及办事处下属的天山宾馆,有机会迎接大量来上海办事的新疆客人,这里卖的是正的新疆菜。
饭店位于1099号的地下室,但烧烤是在东体育会路上露天制作的,因此门口长期摆放着一座烤肉架、一台放食材的冰箱,还有一个烤馕和烤包子的外卖橱窗。阿凡提的烤羊肉调味非常地道,加上肉质新鲜,味道自然非常诱人,每次路过我总忍不住要买几串过瘾。烤肉的烟香甚至飘到了对面岳阳医院的住院部,以至于不少在此住院的病人循香而来,穿着病号服大快朵颐。
东体育会路的这一段,当时终年烟雾缭绕却又肉香扑鼻。一到夏天,商户还会在沿街马路上摆出塑料桌椅,吸引食客在这个露天的“街边雅座”撸串喝酒,每天清晨周边总是一片狼藉,真是令人又爱又恨。不过就在去年春季,这座烤肉架在某一天突然被搬走了,冰箱和外卖橱窗也一并消失。店面做了简单装修后,却并未见阿凡提回来,如今此处变得干干净净,却又冷冷清清。
讲这段故事之前先来看一看1979年航拍照片上的东体育会路(下图60),道路沿途尤其是北部区域的两侧多为农田,可见当时这一带还是沟壑纵横、满目良田的乡野风光。而随着曲阳新村工程的启动,东体育会路沿线年代开始大量并兴建住宅,这里从城乡结合部变成了城区的一部分,而随着城市规模不断向外扩张,现在靠近内环线的曲阳地区成了不少里的好地段,但仅仅四十年前,这里还是很多城里人眼中的“”。
兴建住宅对于改善上海人当年普遍较差的居住条件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我的家庭也因此受益。1996年夏天的某个傍晚,我和父母一起来到东体育会路北端一处新建成不久的楼房,父亲取出当天刚刚拿到手的新房钥匙,我们三个人怀着激动和期许的心情,第一次走进这套未来的新居内,憧憬着以后在这里的美好生活,我们终于要告别原来逼仄的老房子了。
好好打量了一番新房,并对装了初步规划后,我们仨高兴地出了小区,然后沿着东体育会路向南走,去大连西路上坐公交车回老宅。走到近上外东门的地方,突然大作、暴雨如注,我们便迅速在路边找到一处房檐,在下面躲雨。然而雨势太大,不多会儿就都被淋透了,但因为心里装着喜事,我们谁都没有因此感到沮丧,躲雨的当口依然在热烈地讨论着装修计划……
后来每次走过这个躲雨的地方,我们都会回忆起当年夏天的那个雨夜,并且对爷心存感激,因为那个我们“慌不择路”着急躲雨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变电所,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却有点后怕。
几个月之后,我们顺利搬入了新居,然后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当年光鲜的新楼如今已经变成了没落的老楼,下水管大修了好几次,电梯也经常;当年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小区,现在觉得既陈旧又拥挤,停车难问题又特别突出,存在诸多不便。可是二十多年的常住,让我对这里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对口的东体育会路更是如此,这便是我花这么大精力来写这篇文章的最大动力。
最后,放一体育会路沿线年的航拍照片,从中不仅可以看到前文提及的许多地方,与四十年前的那张航拍图对比更是相映成趣。再过四十年,这条老路和它的沿途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让我们共同。